一

　　我亲爱的父兄

　　你们是如此执著地

　　在河流的尽头等待

　　仿佛知道我终究会归到

　　那水的巢穴中来

　　在汛期到来时我长久地沉默

　　因为我是如此地健忘

　　我已忘了鱼群迁徙的秘密

　　我已忘了一叶孤帆

　　如何在无垠的苍黄下

　　追逐太阳

　　我甚至忘了

　　漫天的星斗

　　如何在网中跳动的喜悦

　　我是这样的不幸

　　以至于我心中蓄满了海水

　　而溢出来的竟是眼泪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水流向哪里

　　我的父兄

　　你们的等待将是枉然

　　你们日复一日的守侯

　　将如那只倒卧的杯子

　　就像我曾试图用承诺把它斟满

　　就像那扇暗夜里的窗户

　　无法开向

　　波涛中的朝阳

　　二

　　门被风磕开的时候你便走了进来

　　湿漉漉的眼中满是殷切

　　默默地

　　向我摊开粘满鱼腥味的双掌

　　不

　　我的父兄

　　这样的责备我无法承受

　　虽然海之舟早已搁浅

　　我仍清晰地记得那大雨中的呼喊

　　海之烙印依然会在某个沉沉的夜里

　　熊熊燃烧

　　是那场雨，那场摇撼天地的风暴

　　把我们赶到同一盏桅灯下

　　还是那场雨，那场风暴

　　令我们在陌生的站台上

　　失声痛哭

　　不

　　我不会，永不

　　我永远无法背叛那些记忆

　　那铜色脊背上缀满的汗水

　　那在波峰中点亮的眼睛

　　那被怒海摇晃着的黄色月亮

　　在我迷失的天空里

　　灿若星辰

　　我的父兄

　　若是你看见我的眼睛你就信了

　　一双如八月瀚海般的

　　躁动不安的眼睛

　　仍时时传递着

　　鱼群的讯息

　　而我依然是一条鱼

　　一条游走于城市边缘的鱼

　　一条在水泥森林中

　　久久沉默着的鱼

　　三

　　潮水在我的眼睛中涨起

　　千江的水翻卷奔突

　　它们是如此的匆忙

　　甚至无心和缠绵的群山

　　说声道别

　　因为它们知道

　　在那无尽的渊中

　　有它们失落已久的魂

　　那里

　　将会升腾一轮欢乐的圆月

　　月亮啊！水的灯塔

　　你浅浅吟唱着

　　深深握住水的脉搏

　　而我

　　一个孤独的守望者

　　在这涨潮的雨季里

　　是否该循着水的方向

　　溯游而下

　　去感知那些博动着的心跳呢

　　经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后

　　我才明白

　　那些心悸的只能是回忆

　　那留在雨中痛哭的

　　不会再有别人

　　我亲爱的父兄们

　　他们将如塑像一般

　　永远固定在东方的某个地方

　　守望着那一片大海

　　化石般的神情

　　令我渴盼的眼睛

　　一次次被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