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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曾先生(小小说)
2017-06-09 16:14:04  来源:中国玉环新闻网  作者:潘秋萍

  论辈分,隔壁的曾老先生是我的舅公,我奶奶的表兄弟,是我们这难得的文化人,响当当的人物,周围的大人小孩包括我奶奶都尊称他曾老先生。

  曾老先生见多识广,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是我们大队文化站的站长,又是广播员。退休后的曾老先生很忙,一院子的花草要照顾,还得上山采草药,像他这样有文化的人懂点医术也在情理之中,从来没人表示过怀疑,除了固执的苗老汉。

  草药采来后要晒干在石头器皿里捣碎碾烂,最后制成黑黑的粉末,这是他的独家秘方,听说包治百病,村里的小孩感冒咳嗽中暑甚至烂脚疤都来求药。

  曾老先生就叫小病人抬头脸朝天,从药瓶子里倒出些许黑粉,用小勺抖进鼻孔,然后孩子就打喷嚏,这是必然的,来求医的人人如此无一例外。在旁边看热闹的小孩就数:1,2,3,4.…….没有20个是停不下来的,如此这般折腾后回家睡上一觉病情就会减轻或痊愈,特神!以至外村的人都慕名而来前来打喷嚏。

  午后,太阳偏西,广播站开始广播了,顶替曾老先生职务的阿兰的声音从大队屋顶上的大喇叭里发出听起来特别甜:广播开始啦!接着就放歌:大海呀大海,就像妈妈一样……广播内容单调,几乎在很长一段时日内重复播放同一首歌曲,最后来个气象预报就完了。仅是如此还是给我们同样单调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信息,比如明天天气怎样或时下流行的歌曲,当然准确度无人去考究,本就封闭的乡下,广播就是最时尚的。没有手表时钟的主妇们根据广播的时间就知道可以开始煮晚饭了。

  这时的曾老先生就必定停下手中的活,站在院前的大榕树下,面朝大队的方向,俯瞰一片冒着炊烟的瓦片屋顶,背着手一脸的肃穆,象是在回忆曾经的风光岁月,当然他现在依然很风光。这个时候没人敢去打扰他。他穿着洗得很干净的短袖白衬衫,背一点也不驼,他的头发开始花白了,却增添了几分文气,这种温文的打扮和气质在我们这种乡下极不多见,更多是戴着草帽穿着破背心在田里劳作的黑老汉。

  半个钟头后广播结束,曾老先生极轻地叹口气,转头叫我跟他收桃子去。他家后院山坡上的桃树是他自己种的,结的桃子不大,每年的这个时候就该收收了,否则就烂在树上。曾老先生是不会让这种浪费存在的,他是个节俭的人。

  他用细竹竿去挑树上的桃子,像上树这样不雅的动作绝对不会发生在他身上,掉在地上的桃子我负责蹲下来捡。桃树没几棵,果子也早被嘴馋的小子们偷得所剩无几,我们很快就完成了工作。

  曾老先生在不太壮观的桃子堆里东挑挑西捡捡,看看哪个都舍不得,最后咬牙挑了个最小最干瘪的交到我手里算是劳动的报酬,我很知足,当年有哪个人是大方的。曾老先生对我已很不错,在众多的小孩中他单单看中我,认为我有天份,教我很多知识。

  晚饭后,我会准时到他家院子报到,周围已经聚集不少大人小孩,曾老先生端坐在院子当中的金交椅上,“咿呀咿呀”地给二胡调音,我来后他就开始正式拉奏,在我听来和调音时是差不多的,但二胡这种乐器在我们村除了曾老先生谁还会拉,多少人碰都没碰过呢,这是一门神圣的艺术,无庸置疑。

  他拉了一段前奏,向我微一点头,我就开始唱:胖无弯胖无弯外婆的胖无弯……乐队和歌手配合很不和谐,不是二胡节奏慢了一拍,就是我唱跑调,他就会停下来纠正我:“停,停。昨天不是教过了吗?唱最后这个‘弯’字时要拉长,像我这样,弯,啊,啊……好,再来一遍。”他总是不厌其烦地重新开始,直到吃瓜群众全索然无味陆续离去。可以说,曾老先生是我的音乐启蒙老师。

  这是一位多么受人崇拜德艺双馨的老先生啊,却偏偏有人不买他的帐,事事与他唱反调,此人就是我先前提到的愚顽的苗老汉。苗老汉是个典型的种庄稼的老农民,目不识丁,满口粗话,因为家贫,干农活之余还兼职捡骨头。当地人为入土多年的祖宗重建或搬迁坟墓时,他就去帮忙收拾残骨,赚取额外的报酬,但这份工作是受人歧视的。这是两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人,他们的冲突缘于一束神秘的灯火。

  那是一个夏夜,一群人摇着蒲扇坐在家门前纳凉,不知是谁发现对面山路上有灯火闪现,忽明忽暗,慢慢往前移动,发着幽幽的淡淡绿光,既不象烛火也不象灯笼。人们感到惶恐,有人就跑去找无所不知的曾老先生,村民们对他有种盲目的崇拜,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曾老先生凝神盯着绿光好一阵子,几个字从口中缓缓吐出:“是鬼火。”

  啊?所有人都毛骨悚然,闷热的夜身上却寒毛直竖,鬼火!是鬼火!这两个字在人群中来回传递,因了这神秘的光周围已聚集了很多人。这是个不祥的现象,有人开始向曾老先生请教怎么办。

  同样挤在人群中的苗老汉一声冷笑,破锣般地大声说:“哼!什么鬼火,胡说八道!”

  哇!苗老汉的话无异为一颗炸弹,比鬼火给村民的震撼力更大,这可是曾老先生哎,谁敢这样说过他。

  最感到不可思议的当然还是曾老先生,他先是错愕,继而脸色呈猪肝色,挂在文旦树上的路灯能让人看清他表情的转变。几十年受人的尊崇,今天受到如此不恭,而且对象是这么个平时自己十分不屑的捡骨头老家伙,颜面何存?!颜面何存呀?!

  曾老先生不愧是曾老先生,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强压怒火,尽量平静地质问道:“老苗,你说说看我怎么胡说八道了?”苗老汉大咧咧地笑着:“这世上哪有鬼呀,只有人,没鬼的。”“那你倒说说那鬼火……啊不,就那火是什么?”“不就是人打着手电筒在走路吗,你还真以为是有鬼?”“你怎么知道没有?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既无鬼的话,孔子为何要说敬它们呢,孔子可是个圣人,他的话还有假?”

  苗老汉没读过书,不知道孔子是谁,他有些懵,又不好承认自己不懂,就显得气急败坏:“反正我就说没有,你个读书人怎么比我还迷信呢?”

  “读书人怎么了?鲁迅先生是读书人吧?他在一次演讲时曾说世上是无鬼的,说完后嘴被小鬼扯歪了,连忙改口:不可不信不可全信。这才嘴巴正了。看看,世事不可太过绝对,你忙着捡骨头这些书怕是没时间看的。”

  苗老汉这个暴脾气呀,说又说不过曾老先生,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自尊心又超强,被噎得够呛,最后无赖地顺着曾老先生的话使出了杀手锏:“是啊,我天天钻坟墓捡骨头,怎么都没看到有鬼呀?所以说这世上无鬼的呀。”

  曾老先生一时语塞,苗老头说得没错,他是最近距离接触亡灵的人,他有绝对的发言权。曾老先生闷闷不乐,撇手回家去了。从此两老头就结下梁子,见面就吵,一个说是东另一个就非说西,互不相让,就有无鬼一事争论了好几年。

  几年后曾老先生大病一场,奄奄一息,家人都做好办后事的准备,人都抬到门板上了,滴水未进几日后突然活过来了,家人说他一生积德行善,治病救人(虽然治过几个感冒中暑,大病人家也不敢往他这送哇,但话是得这么地说),阎罗王不收他,让他重回人间,定能长命百岁。

  有了这一遭地狱三日游,给曾老先生的有鬼论就更多了几分说服力,苗老汉不识趣,一如既往地反驳他。生活日新月异着,电视的内容越来越丰富着,人们的见识也多了,对这两老之间的恩怨已无多大兴趣。

  又过了几年,曾老先生又卧床不起,这次没上次那么幸运,曾老先生自知大限将至,临终前叮嘱妻子儿女:身后事不必大操大办,香烛纸钱无需太多,等于是在烧钱;三日功德也不用做,钱白白让那些师公人(道士)赚了去;七七四十九天的“掐令斗”(推灵桌)也免了,一天三顿的端菜端饭,既耽误家人时间,最后倒倒掉,也是很不必要的浪费。

  他的老伴可不答应:“我说老头子,那可都是我们这风俗的呀,不做要招人闲话的。再说这没人给你端饭你在下面吃什么?”

  曾老先生白了她一眼,费力地说道:“你懂个屁……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还吃啥饭哪?”

  曾老先生享年8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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