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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领略诗人味
2017-07-03 15:35:14  来源:今日玉环  作者:谢良福/文 应军/摄

  画里青山伴客眠,刁骚篷背散寒烟。

  夜来领略诗人味,凉雨孤舟入楚天。

  这是清代玉环同知徐荣不可多得的一首七言绝句,写于楚门某夜。楚门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他的《十二日渡海北至楚门》诗中,就有“六年三度游踪驻,忆着兵戈鬓即斑”之句。此外,他在楚门送忆儿子同善有两次,访王翼汝明经一次、《楚门比租》一次、观看《楚门中秋》一次,还有记楚门途中二次,陆路经楚门一次,舟泊楚门一次,累计达十次。徐荣知玉环厅,只有三个年头,两年时间,且半数时间在温州署理防务,在他的《怀古田舍诗钞》中,至少收录了十三首关于楚门的诗,足见他对楚门的一往情深。

  从“黄门急,楚门漩,无事经年莫相见”的险恶畏途,到“楚门云树照秋天,日出东南海气鲜”的宜人景致;从“芙蓉有路接楚门,我往曾经五朝昏”的军旅体验,到“楚门海窄岸可呼,两日轻舟自来去”的轻松登陆;从“坎门潮长楚门宽,岁晚天涯别汝难”的父子惜别,到“楚门潮影接朝晖,红树青山送汝归”的触景生情;从“楚门风雨送秋回,盼断红旗一骑来”的友情期待,到“楚门山顶祠文昌,去岁访君升讲堂”的倾情投入;从“转遍螺峰第几环,遥青开出楚门关”的心系百姓,到“元夜中秋别有天,楚门市日趁喧阗”的留连忘返,我们可以体会到诗人徐荣的感情历程。再次重温《琛浦渡》中他的大实话:“山南海气昼昏昏,分水山东是楚门。东海潮来南海退,玉环风雨夜深闻”,然后掩卷沉思,我们自然能体会到“凉雨孤舟入楚天”的诗人味道。

  楚门云树照秋天,日出东南海气鲜。

  渔汛乘潮入山市,藷丝挑雪上鸟船。

  这是徐荣《楚门比租》一诗的上半部分。诗句描写秋日风景的爽心悦目,秋晨空气的独特甘鲜,秋季渔汛的旺发繁忙,而且照人眼亮的情景是:雪白的藷丝挑上鸟船,远销他乡,当地的粮食已经自给有余,这也应了“玉环山,一年薯丝数年粮”之说。

  楚门是宋、元、明、清四代,船只出入、进过乐清湾(古名岐海、白沙海)的重要港埠。徐荣在《楚门道中》写道:

  琛浦云开远树晴,漩门船到午潮生。

  山经久别如相慰,路是重来倍有情。

  幽鸟藏花酣短梦,早农车水事春耕。

  不须更问藷丝价,操纵奇赢有定衡。

  远树葱茏,午潮淙淙,诗人走在熟悉的路上,感到慰藉而特别亲切。幽静环境的鸟儿,都藏在花的背后,早早就吵醒了酣梦中的农民,早起赶着到田野车水,准备春耕事宜。乡里乡亲,没有必要打听今春藷丝的价格,即使远销外地,也是按照约定俗成的评判标准来获得最高利润的。“定衡”,原指固定在牛角上的衡木,类似于衡仪,诠释公平法则。

  中午,涨水潮进楚门南浦,及时装载藷丝,运销外地,时不我待。曾几何时,玉环厅民一直是《纪恩恭衍》中的“食乃薯之丝,人丝而畜茎”这样的生活,藷丝关系着老百姓生计的温饱问题。徐荣在《怀古田舍诗钞》中写得更加具体:“玉环孤悬海外,居人以藷(薯)为粮,仓无存谷,公至即捐廉,倡富人购藷丝三百四十余万觔(斤),以备岁荒。减粜,人皆便之。”于是,“心有薯丝三十万,不愁四野听鸿嗷”,“藷丝万箔明如雪,今岁环山大有秋”这些诗句,都是玉环民众薯丝裹腹、不再忍饥挨饿的真实写照。当然,作为地方长官,徐荣一到玉环,就在当年腊月促民从自购及劝殷户认捐措施,共得薯丝三十三万六千余斤,储藏到青黄不接之季,每斤减时价三文钱,零星发售给当地居民,得到了老百姓赞赏。

  “水从吴渚别,树向楚门分”。从地形地貌来看,楚门的确是诗人触景寄情的地方。同善是徐荣的儿子,先到温州,再到玉环厅署住过几天,然后回广州——徐荣从军时安的家。楚门有船到泉州可以转达。徐荣一路送同善到楚门港下船,彼此挥别。

  “坎门潮长楚门宽,岁晚天涯别汝难”——孤帆远影,波谷浪颠,海天茫茫,离情别意,百感交集。徐荣回署赋诗一首,“且凭诗札慰衰颜。”(《十一月初一日楚门送同善回广州》)。过后没几日,徐荣到楚门办事,路过南浦港,睹景思子,思情悠悠,再次赋诗一首,即《十一月复至楚门怀同善》:

  楚门潮影接朝晖,红树青山送汝归。

  为政又怜书考拙,计程难忘作诗肥。

  官船似叶冲鸥过,乡梦如云逐雁飞。

  方竹万竿梅十亩,老来心事莫教违。

  漩门湾海潮高涨,朝晖里波光粼粼。驻足凝望眼前的红树青山,港埠间,似有一对依依惜别的父子,仍然历历在目。想到自己在海隅孤岛为政,常为毕生勤读之书自怜自艾,这种“不善于、不灵巧”的欠缺,只有细细地推求、研究,才能获得弥补。本是掐算计程的时间,竟以频出的诗作,留下间接的记录。此时此刻,远航的客船,在几多轮番冲击海面的鸥影中,犹如一片叶子,跌进了波峰浪谷间;思归的乡梦,在追逐由远而近的雁行时,像极一朵云彩,消失在海天苍茫中。想起自己的家园,应该有一片方竹葱茏,十亩梅陇报春,希望儿子不要违背老人这番回归桑梓的心事……

  古时候,玉环地处海隅,交通不便,旅途艰辛。凡是在此为官,都要远离家园,阔别亲人。因此,无论是谁,一腔情怀,满腹心事,都只能托付给高飞远去的鸿雁,以获得心灵的慰藉……

  徐荣重亲情,念乡情,也讲友情。有一个叫王翼汝的武官守备,杭州人,贡生出身,久驻楚门陆营,得不到升迁。徐荣任内与他上下级关系,并且成为好朋友,主要是诗人看中对方的才华。徐荣晋升杭州后,王翼汝探亲回家,专程前来看望老上级。送别时,徐荣便作诗一首,题为《送王翼汝归玉环》:

  楚门风雨送秋回,盼断红旗一骑来。

  遇合文章仍有命,漂零琴剑亦堪哀。

  名山有事期他日,穷海无端老此才。

  钟鼓爰居知不称,离樽凄绝越王台。

  秋风秋雨,一路兼程,王翼汝从楚门回到杭州。徐荣接信后,为了迎接他,眼巴巴地希望这位汉军正红旗身份的老朋友,骑着快马飞奔而来。诗人与王翼汝在楚门相遇相识,双方都感觉像写出一篇彼此投合心意的文章一样,相信是缘份使然。但王家家徒四壁,远在海隅漂泊不定,像是潦倒失意之人流落他乡,常让诗人心生怜悯。这就像命运中的有些人,平生经历名山大川,因为心生期待而信心十足;也有一些人,生活在僻远的海边,什么时候可以像宋代陈与义笔下的《伤春》诗感叹的那样:“岂知穷海看飞龙?”没有头绪也没有确定的时间,老朋友是否没有来由地一生埋没?诗人特别关切。如果说,要在明确的时间里,找到故居或精神故乡已经很不现实。那么,饯别的酒杯,一旦盛满悲凉而伤心的情绪,想要追怀友人,只有像越王台那样的环境了。越王台,在绍兴,也在广州。广州越秀山的那一个,为汉代南越王赵佗所筑,是诗人从军期间熟悉的地方,也是诗人心生期待的地方。

  王翼汝是怎样一个人,让徐荣如此耿耿为怀呢?诗人在《题王翼汝明经邻耕紫云诗文章》中写道:

  楚门山顶祠文昌,去岁访君升讲堂。

  村童错愕麋鹿顾,先生婉变龙鸾章。

  题中“明经”,是明清时代对贡生的尊称,由于明经早疲,贡生取士再贡无望,王翼汝这个陆营守备已经做到头了。

  171年前,楚门西青山的文昌祠,是有名的文化场所。诗人到楚门陆营去调研,碰到王翼汝正好在讲堂里给兵勇讲课。王明经讲得非常生动,让扒窗听课的村童在仓卒间惊愕眼前蹿过一头麋鹿那样兴奋。其实,王明经先生娓娓道来,语气随着情节的变化抑扬顿挫,给人留下了龙凤一般形貌风采的感觉。

  ●诗人简介

  徐荣(1792-1855),书画家,诗人,著有《怀古田舍诗钞》三十三卷,存行于世。诗人原名徐鉴,字铁孙,号药垣,又号梅花老农。祖籍湖北,家住辽东,隶属汉军正黄旗,驻防广州。道光十六年(1836),四十四的徐荣考中进士,“以知县发浙江”,历任遂昌、嘉兴、临安等地。道光二十一年(1841),徐荣得到时任闽浙总督刘韵珂的器重,曾奉刘韵珂命令到宁波、温州、台州三府查访沿海守卫和防务布置,到过楚门、玉环、坎门等地深入了解,由刘韵珂向朝廷提及。二十五年八月,道光皇帝下召,升任玉环厅同知,谕以海疆事宜、治民要务,同时赋《纪恩恭衍》诗,向道光皇帝叙述玉环地理、海防与特产情况。次年,诗刻琛浦寿星山麓。二十六年五月,兼署温州防务;二十八年授绍兴知府。咸丰二年(1852),任杭州知府,复署杭嘉道。六年,选福建汀漳龙道,由于统兵征讨太平军,战死阵上而未往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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