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菜市场，印象中最早是由菜农们将自家地里种的瓜果豆菜自发摆在路边摊贩卖逐渐形成规模的。后因有碍交通，村里的负责人几经商量，便雇人在溪畔的犄角旮旯处搭了一个铁皮大棚，再是分区、编号倒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菜市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我对菜市场的感情源于父亲在其间经营的猪肉摊，他披星戴月地在这片不起眼的地方忙碌。猪肉摊成了家中主要的经济来源，也供完了兄长与我的大学学业。每逢年底，猪肉摊的生意便会分外地忙活起来，父亲会让一个儿子做他的帮手。

　　生猪是由屠宰场统一配送的，这就省却了父亲来回奔波之苦，但他依旧起得很早，要赶在第一个顾客上门之前做好准备工作。天刚蒙蒙亮，每一个摊位上头都亮着一盏刺眼的白炽灯，父亲在灯光下就开始工作，将半片生猪切割分类，排列整齐。

　　寒风时不时从四周灌进来，让人不禁打个哆嗦。天渐渐亮了，可以望见天边露出的一角已是黛青色。那些一早就去批发生鲜、蔬菜的小贩们陆续骑着电动车，回来准备开张了。摊贩间相互都认识，有的相互递根烟，有的相互换零钱，有的相互唠个嗑……沉寂的菜市场开始热闹起来。

　　零星几个早起的顾客，他们大多想赶早挑一些称心的食材，或者是趁摊贩们还不忙，可以将食材处理得更加细致些。顾客一波波如潮水般涌来，父亲主要负责报价、切割，我则负责装袋、上秤、收钱、找钱。不知觉间，粗野的吆喝声，不绝的讨价还价声，各种器物碰撞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像一群顽童放开嗓子乱嚷嚷。

　　待到清闲时，放眼望去。家禽摊前地上一堆堆的羽绒，随风漫无目的地飘动着，笼子里的公鸡有的还在雄赳赳地打鸣。生鲜摊上空总是飞溅的鳞片，飘着阵阵鱼腥，命运尚未终结的鱼，使劲地在桶里不停地跃着。蔬菜摊，碧绿生青，堆积如山，不惊不乍地散发着芬芳。

　　我更喜欢晃到菜场入口两侧，摊主一般是村里的乡邻，贩卖的都是自家地里产的时令果蔬。因自食有余，只好费时费力地在门口支个小摊，且不用交摊位费。我很爱跟他们打交道，看着菜蔬上头未干的泥印子，瓜果上露珠欲滴，令人感到生之喜悦。他们看到我，总会热情地打招呼：“某某某儿子，要买点什么？”一袋菜花不了多少钱，经常还能捎带几根葱或几头蒜。

　　大学毕业后，我在异乡工作，也就没再给父亲做帮手了。偶尔心血来潮要下厨，买菜基本都在沃尔玛，蔬菜们被打理得服服帖帖，肉类裹在塑料盒里，整整齐齐地摆在冷柜架上，煞是方便。站在氤氲的蒸汽和酱油气味中，烟火气让我不由地怀念村中的小菜市场里的那一幕。

　　暮色徐徐降临，父亲依旧守在摊子前，直到把所有零碎都卖光，他才会心满意足地收摊。街灯的光晕染开来，将父亲的背影拉得很长。少年站在门口，等父亲回家开饭。

　　只是我们，却已不可能再回到那美好的时光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