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我去玉环城关送货，从东青岭下，坡略陡，路面平，车辆稀，我的老爷车在刚才上坡时有点吃力，此时，它却如释重负，正一路加速，走得欢畅。

　　路两边是两排高大的水杉，右边的水杉后边，是葱茏的灌木丛，丛林里听得见清脆的鸟叫声。

　　突然，车前不远处，从高高的水杉枝丫上，飞出一只漂亮的鸟儿。那鸟我叫不出它的名号，它比白头翁鸟要大，比鹧鸪鸟又小，它尖尖的喙，圆圆的头，尾巴不长，翠蓝的身子，翅膀上有两块鸡蛋大小的白，它如跳水运动员一样，向着公路右侧的路面俯冲而下，那动作流畅，线条优美，稍近，发现在鸟儿的前面，有一只土黄色如“土狗”般大小的飞蛾，正慌不择路，快速扇动翅膀，向下拼命地逃。

　　原来，那鸟在追一只飞蛾。

　　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我轻点刹车，欣赏着这难得一遇的现场直播。

　　飞蛾落地，鸟儿也落地。飞蛾在地面扑棱几下后，鸟儿终于得口。

　　“飞啊！快飞啊！”眼看着我的车子，就要压到鸟儿了，我心里急。

　　可鸟儿似乎一时半会飞不起来。

　　我急踩刹车，可是这是下坡，惯性让车子依然飞驰。

　　鸟儿来不及飞起，它和飞蛾一起，钻进我的车底下。

　　一声轻轻的哐当，从车底下传来，我的心一紧，我想，我一定杀生了。

　　反光镜里，鸟儿在黑亮的沥青路面上拍打着翅膀。一辆下坡的轿车，善意地避开鸟儿，从左车道开过。行进中，反光镜里鸟儿的身影，渐渐细小模糊，受伤的鸟儿，它好像没有再飞起。

　　本想停车回去看看，但不忍回首。我只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鸟儿，但愿你能振翅再飞。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竟然成了那黄雀。

　　事发突然。我与一只漂亮的小鸟邂逅，在欣赏了它的绝技和美丽后，无意中竟置其于死地。

　　我想，如果当初我不是轻轻地踩一下刹车，而是急刹，那么死的肯定只有飞蛾，那鸟儿还能得到一顿可口的早餐，它会安然的飞回到它的树枝上，继续得意地唱它的歌；另外，如果我不刹车，直接冲过去，那么现场直播将会被迫中断，飞蛾有可能因此得以逃脱，鸟儿虽然饿了肚皮，生命却应该无忧，今早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我也就没有内疚可言。

　　可偏偏就这零点几秒的时间误差，令生命无常。

　　细想多少车祸，多少事故，就是在这偶然中发生。

　　在一次聚会中，我与朋友们讲述了这件事情，不想竟然引起共鸣，他们中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行车途中他们都曾碰过小猫小狗，鸡啊鸭的，甚至压过老鼠、蛇等小动物，当然撞上一只鸟的，却只有我一个。

　　朋友老黄，六十开外，一生谨慎，从局座安全着落后，依然谨小慎微，他说，我若是这只小鸟，我绝不去冒这个险，虽然说“人为钱死，鸟为食亡”，但代价也太大了。

　　小张是新交的朋友，年近不惑，却大大咧咧的，他说他如果是小鸟，面对美食，他决不会放弃，人生难得几回搏，成功了，就不会饿肚皮。他还说，你看海边渔人网鱼，好多大鱼临死时，嘴里都叼着小鱼，食色性也，吃，永远是第一位。

　　小黄80后，家里养有几条大狼狗，平时喜欢呼朋唤友上山围猎，他说，要是我碰到这等好事，会停车去捡回那鸟，那可是难得的美味，一定烹而食之。呜呼！伤之，已经是无奈之错，再食之，

　　娥为红颜，徐娘半老，不施脂粉，其媚自娇，她说，我若是那只飞蛾，我绝不爬那么高。这不直接把自己送鸟嘴边去吗？要知道高处不胜寒，弱小的生命，如果能永远在草丛中混迹，也许能平安到老。

　　我想，人生路上的每个人，都行迹匆匆，有像小鸟的，也有像飞蛾的，但更多的，都像老黄和娥那样平凡地活着。人们在这世上，各自都扮演着各自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