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在外打工的我两年前回了一次家。见到父亲时，他脸上纵深的沟壑和凹陷的腮帮让我生出隐隐的忧伤。父亲再也不是那个抡着斧子将木头砍得木屑飞溅的木匠了，再也不是挥舞着镰刀虎虎生风地收割庄稼的年轻农民了。父亲老得让人猝不及防，似乎昨天还是一棵能给我遮风挡雨的大树，今天他成了枝干老朽的枯树了。常年的辛劳榨干了父亲，残酷的岁月将父亲推向了风烛残年。

　　近年来，同父母吃饭时，我老抱怨面条煮得太软，菜炒得太烂。可现在我才发现：父亲的牙齿已大部分脱落，只剩几颗门牙和嘴唇可怜地相依。父亲再也嚼不动新上市的苹果了。一瓣桔子在父亲嘴里嚼动了好久，挤干了汁水被吐了出来，干瘪的桔瓣还约略保持着原有的形状。

　　我以为老是个缓慢的不易觉察的过程，可是有一天，母亲的一句话使我有了警觉。那天傍晚，母亲和村里的一个老太太去县城闲逛，很晚才回来，她对我们说，在街上走来走去，经路灯一照，脑子一片空白，记不得回家的路了。母亲不无担忧地说：“要是有一天出门，摸不着家可咋办啊！”当时我傻傻地笑她疑神疑鬼。母亲平日很少出门，猛然面对县城扩建后的新景象看着陌生，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可后来想起母亲说自己会不会得了老年痴呆症时那苦闷的神情，我的某根神经敏感地震颤了一下。

　　当我看了电视剧《嘿，老头》后才明白，母亲老了。年轻时总将家里打扫得光亮整洁的母亲似乎不爱干净了。茶杯总是沾着茶垢，铝质锅盖上积了一层油垢。为此，我也朝母亲发过牢骚。事实上，母亲再也没法穿针引线为自己缝补衣服和袜子了。迎面碰到熟人，母亲总是眯着眼辨认好一会儿。母亲的视力越来越差，看一会儿电视就感到眼睛干涩，眼前模糊不清。

　　同父母生活在一起各种矛盾涌现出来，觉得跟他们越来越陌生了，再也无法心平气和地沟通了。但是看到《嘿，老头》里的刘二铁，对父母在我们眼里叫人厌嫌的举动终于有了明了的解释。

　　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和父母一般地老去，若回想我们对父母的冷漠，“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悔恨会击溃自己，让坚硬的心裂开血口子，刺痛自己的后半生。因此，对于迈向病弱和衰老之年的父母，包容和理解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