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读《论语》：“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这句话，看看身边的中小企业，觉得有话要说。
        先说“罔”。有段时间，一些企业墙上贴着“零库存”三个大字，十分醒目。一问，才知道是花大价钱请顾问导入丰田模式。可往往成品仓库快断货，原材料仓库又告急，生产线在旺季却停工待料，老板急得团团转。原因是顾问的PPT写得漂亮，却忘了丰田的“零库存”背后有平均化订单、有供应商园区、有看板拉动。照搬三个字，就像把别人的鞋硬套在自己脚上，走得越远，脚越痛。这就是典型的学而不思致“罔”——没有想过自己到底穿多大码的鞋。
        再说“殆”。有一家做齿轮的传统机械厂，老板五十出头，几十年跟车床打交道。听说“工业4.0”可以一夜翻身，便闭门半月，在办公室里画下一张“黑灯工厂”蓝图：机器人、数字孪生、云端调度，一应俱全。他越想越兴奋，干脆把三条老产线全部停掉，贷款两千万元上了一套全自动生产线。蓝图宏大，可他没有深思——齿轮的热处理变形怎么在线补偿？老旧厂房的地基震动会不会影响激光对刀？结果设备安装完毕，第一件样品报废，第二件尺寸超差，第三件干脆没做出来。两千万元的机器在车间里闪着冷光，工人却站在一旁干瞪眼——没人会调试程序。老板这才明白：思考若缺少新知识补给，就像车床只给转速不给进刀，火花四溅，工件报废。孔子说的“殆”，大概就是这样一种看似澎湃、实则危险的空转。
        还说一段亲身经历。早年，我做企业管理咨询师，偶遇一位文化程度较高的老板。他告诉我，自己的企业已通过ISO 9000质量管理体系认证好几年，却最怕认证机构的监督审核。我问原因，他说很多记录平时根本无法完成，只能临阵擦枪——审核前夕，大家熬夜补写，劳民伤财。进一步了解才知道，正因为他文化程度高，建立体系之初便要求文件又多又细，指望“以文治企”。可他们的学习并不深入，不知道ISO 9000标准，乃至任何先进标准，都未要求文件越多越好；文件多少和详略取决于企业实际，核心是“三性”：“适宜性”——企业需不需要；“充分性”——需要的要写到位；“有效性”——在前两者基础上实施、检查并纠偏。该企业只追求“充分性”，却忽视“适宜性”，所以更难符合“有效性”，结果既“罔”又“殆”。
        在东西方文化碰撞的年代，两种病常常一起发作：上午论坛听“阳明心学”，下午培训谷歌的“目标与关键结果”，回到公司就把“致良知”写进关键结果，国学成了口红，西方工具成了香水，一起往脸上抹，却忘了洗脸，员工在云里雾里，无所适从。
        更进一步讲，总有人觉得外国的月亮圆，缺乏祖国文化自信，除了少数居心叵测的“带路党”，更多是不谙世事的愤青，或表现欲超强的现世宝，其情可悯，其行堪忧。
        怎么破局？窃以为应把“学”与“思”拆开，再串成环。
        “学”，要带着问题学。与其全盘复制，不如只偷一招：看板怎么拉动？谷歌的“目标与关键结果”多久复盘？把这一招放进自家场景，像科学家一样记录，像记者一样追问。
        “思”，要贴着地面思。任何新工具，先让一线员工用方言讲一遍，讲得明白才算过关；讲不明白，就继续改进。语言转换的过程，就是思考落地的过程。
        接着，给“思”再加一道保险：小步试错。别急着全员推广，先拉一条产线、一个小团队，三月为限，有效就推广，无效便停下来。这样，即便走错，也控制在可承受范围，不至于“一失足成千古恨”。
        最后，领导者要承认“我也会殆”。把搞砸的事情、当时的想法、复盘后的修正一条条列给全员看。面子落地，团队就不再靠拍脑袋撑门面，而是靠求是与反思共同进步。
        至于那些“带路党”，不仅不要相信，还须人人喊打；对不谙世事的愤青等，教育无果，不妨让他们撞撞南墙，痛过方知回头。
        写到这里，想起一位老板的话：“管理没有万能药，只有慢功夫。”学而不思，药不对症；思而不学，无药可救。在照搬与空想之间走钢索，左手捧着经典，右手握着数据，眼睛盯着客户，脚下才是结实的土地。
        愿我们都能少一点“罔”，也少一点“殆”，让学习与思考像呼吸一样自然，一呼一吸之间，企业悄悄长大，人也悄悄成熟。

作者简介：
赵益民，1957年1月生，汉族，安徽宿松人，中共党员，宿松县作家协会会员，现任浙江万得凯流体设备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合伙人，作品见于《人民日报》《安徽日报》《浙江日报》《经贸实践》《浙江科协》《台州日报》《商界》等。